李有容却道:“陛下为一国之君,臣女虽是陛下的侄女,但也应先论君臣,后论亲戚。礼不可废,且臣女昨日本该入宫谢恩,只因……皇爷爷阻拦,未能成行,请陛下恕罪。”
李世民听了,喟然一叹,道:“父皇心里还是对朕有埋怨啊……”顿了一下,李世民示意高公公给李有容搬来一个锦墩,看着她坐下,道:“有容,朕一直不敢提起当年的事情。是怕影响了你与朕之间的亲情,朕不知你能否理解,当年的事情,朕也实属无奈。朕不知父皇与你说起过没有,那一日,生死只在一线之间。稍有一点差池,今日朕便是冢中枯骨了。”
李世民眼角含泪,声音也略显哽咽,道:“朕杀了你的父王,这笔账,朕认!但是朕并不后悔,因为是他先不顾兄弟之情,且朕相信,朕会是一个好皇帝,比他更适合做一个好皇帝!如今朕做到了,朕灭了突厥,报了大仇。若他还活着,朕相信,他也会佩服朕的。”
说着,李世民又笑了一下,道:“说了你可能不信,朕这几日便常常梦见你的父亲……唉,算了,不提了。”忽然,李世民目光一凝,盯住李有容的眼睛,道:“朕封你为郡主,给你应得的一切,便是要你知道。上一辈的事情,与你没有关系。朕把你当做子侄,也会尽心照顾你。哪怕父皇殡天之后,朕也不会伤害你。朕会给你找一个如意的郎君,你将享有如同朕的长公主一样的恩荣。”
李世民深深地看了李有容一眼,仿若已经把她看穿了一样,微眯着眼睛,目光如刀锋一般锐利:“这些,是朕的想法。若你也这样想,一切都好。但若你有什么其他的念头,也随你,朕就在这里。”
余下的话,李世民没有说透。但是意思,李有容已经听懂了。朕就在这里,不躲,也不藏。你若想报仇,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这是何等的自信。
李有容看着李世民,扑面而来的气场,让她感觉到了紧张,非同一般的紧张,此生二十余年,从未有过的紧张。她甚至不敢开口说话,担心控制不了自己的表情,让李世民看出什么破绽来。
好一会儿,她才勉强定住心神,道:“陛下,臣女心中,半点也没有恨意。若有,也是对父王,对颉利的恨。臣女的遭遇,想必逐鹿侯已经禀告过了。当年,若非父王,我与母亲,也不会受到那么多苦难。母亲也不会屈辱再嫁,不会死在颉利派出的骑兵的刀下。臣女只恨,无法替母亲报仇,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李世民收回了目光,道:“你与颉利的仇,朕无法帮你报。突厥虽然覆灭,但是突厥旧地的部落仍然甚多。他们奉颉利为主,若朕杀了他们。边境各城,将会永无宁日。朕不能为了你一个人,葬送万千百姓的生命。但是朕可以答应你,若有恰当的时机,可以取颉利的性命的时候,他的命,便是你的。只是这个时机,需要等。朕不点头,你不能杀他。至于你这次行刺他,朕已经派人去找他说过了,他不会再提起,也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此事,就此揭过,你觉得如何?”
李有容低头不语,良久,抬头道:“臣女,听从陛下的安排。”
李世民笑了起来,不管李有容是真心还是假意。作为皇帝,作为她的叔父,李世民要的是结果。只要结果是令他满意的,李有容心里怎么想,他并不十分关心。
忽然,他又想起了今天的事情,便问道:“有容,李牧来找父皇的时候,你是否在旁边。今日如此胡闹,到底是因为什么?”
李有容也没有瞒着,便把李牧与李渊的对话告诉了李世民。但她还算是有良心,没有把李牧叫李渊‘老头’,还有对李世民不敬的那些非议讲出来,只说了李牧今日的反常,是与李绩父子有关。
说完,李有容又道:“陛下,说起来,这件事皆因我而起。臣女也深深的觉得愧对李绩大将军一家,臣女想向陛下申请,可否用臣女的封赏,换取……”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世民打断了。李世民怒道:“你休听李牧那小子胡言乱语,李绩父子的事情是与你有关,但究其根本,却与你没多大干系。李牧这个小子,竟敢在背后非议朕!当真是胆大包天!朕非得好好收拾他一下不可,你不要放在心上。好好照顾父皇,朕会处理此事。”
李有容见状,知道再说什么,李世民也不会听了,便不在说下去了。这时,小陈公公又溜了上来,说长孙无忌和王珪到了,李有容便借照顾李渊为名,识趣地告退离开了。
等李有容出去了,李世民看向高公公,道:“高干,你觉得她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老奴觉着……”高公公沉吟了一下,道:“至多三分真。”
“呵呵、”李世民点了点头,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对门口候着的小陈公公道:“让楼下的人都散了吧,跪成一片像是什么样子!让辅机和叔玠上来见朕!朕倒要看看,他们要怎么给那混小子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