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已是初夏。
雒阳南宫门外,一行人已经跪了许久。初夏的气温虽说不上很高,可那rì头却显得格外毒辣。初时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时间长了,只让人头晕脑胀,汗如雨下。
跪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年约二十七八的女子。
只见她一身雪白长裙,白巾缠头,生的是貌美如花,虽有些憔悴,却更显风情,令人怦然心动。
在她身后,还有三十多人。
全都是素装打扮,脸上流露悲愤之意。
从清晨开始,这些人就跪在了南宫门外,也不出声喧哗,只是静静的跪在那里。
“咦,那不是皇甫威明的遗孀冯氏,这又是要干什么?”
“你最近没听说吗?整个雒阳城都在流传皇甫义真并非死于反贼之手,而是被宵小暗算。皇甫嵩是皇甫威明的侄子,那冯氏作为皇甫嵩的婶婶,自然要出头喊冤。”
“唔,原来如此……我听说,杀死皇甫嵩的,好像是……”
“我什么都没有听到,你什么也没有说。这种事情,非是咱们这种小人物能掺和。”
“我也知道,只是无风不起浪,只怕这种事,【】也并非空穴来风吧。”
“……”
此时,南宫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过往的朝臣并非没有看见,可是一个个却视若不见,匆匆的绕过那群跪在门外的人,迅速离开。
这里面有什么猫腻,朝臣们也大都心知肚明。
其中所隐藏的风险和凶恶,不到一定的位子,是不可能承受。
袁隗的车辆远远的就避开了皇甫家的人群。他坐在车内,脸sèyīn沉的好像要滴出水来。
车内,袁绍静静的跪坐,一言不发。
“本初,可曾查过,这件事是谁传扬开来的?”
袁绍轻轻摇头,“叔父,还没有结果。不过以侄儿观察,这留言的出处,并不难找到。”
“你是说……”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特别是在您下令封口之后,也不过是寥寥数人而已。若侄儿猜测的不错,能散播这种谣言的人,只怕也就是在这寥寥数人之中。”
“以本初你的看法,会是谁?”
袁绍咬了咬牙,“公路早先被蔡翁拒绝婚事,而后蔡翁又许下了亲事与那董家子。以公路的xìng情,怎可能受得了这种打击?若侄儿看,只怕十有仈Jiǔ会是他所为。”
“公路无谋,公路无谋!”
袁隗用力的捶打车中的桌案,咬牙切齿道:“难道他们不知道,凉州战事正在紧要处?为何却弃大局而不顾,专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如此一来,那董家子恐怕是……我倒是不担心他,我所担心的是凉州战局。若董卓一怒之下停止征战,这里面的问题,可就变得大了啊!我原本想先拉后打,如此却毁了我的计划。”
“这个……您也知道,公路的脾气是吃不得半点亏的。只是我也没想到那冯氏居然如此强硬,竟然跑来南宫静跪。只怕用不了多久的时间,就要传到皇上耳中。”
袁隗想了想,“本初,我要你立刻从公路手中接走那些人……公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当尽快设法将他调出雒阳。只是董家子……你还是多想想办法来保全吧。”
“侄儿明白!”
袁绍从车中下来,嘴角一翘,心中冷笑一声:公路,休怪我不顾兄弟情面,谁要你总是在我面前摆出那嫡出的架子。如今,只好请你远离雒阳,这袁家的家业,还是由我来接掌吧。
对于董俷和蔡邕的联姻,袁绍并没有因为曹cāo的一番话而打消戒备。
相反,他觉得董家的势力太大,有点控制不住的趋势。正好借此机会,趁机打压,而后在董俷山穷水尽时再出手相助。嘿嘿,如此一来,董家人还不对他感恩戴德?
至于袁术,能借此机会让他彻底离开袁家的权力中心,袁绍自然乐意为之。
何颙、许攸,都是他的心腹。
而三人之间的关系,在外人看起来,却并不是非常和谐。
甚至三人交往的过程,也少有人知道。当年袁绍蛰伏,就已经和许攸等人结成同盟。
抬头看了一眼那跪在宫门外的冯氏一家人,袁绍不免有些得意。
正有议郎张钧要入宫办事,在路过南宫门外时,看到冯氏一家人跪在那里,不免愕然。
连忙命人停住了车,张钧从车上走下来。
“夫人为何在此?”
冯氏抬头,神情冷漠。
她本是皇甫规老来迎娶的妻室,老夫少妻年龄差距虽大,可是却其乐融融,异常恩爱。
哪知天妒红颜,冯氏嫁过去没多久,皇甫规就死了。
而后皇甫嵩战死于颍川,令皇甫一族的家道迅速衰落。若不是当年皇甫规的人缘不错,而且也有不少学生在朝中为臣,不时的给予一些照应,只怕早就在雒阳呆不下去了。
皇甫嵩死后,皇甫一家人本来打算随谢氏兄弟二人入蜀。
可没成想,却听到了皇甫嵩之死的谣言。更有一名当年皇甫嵩的亲兵偷偷上门,告知冯氏那杀害皇甫嵩的凶手,就是如今在雒阳生命彰显的董家子,董俷董西平。
论辈分,皇甫嵩是冯氏的侄子。
论交情,皇甫规死后,皇甫嵩对冯氏也是非常尊敬,从未有过半点懈怠。
故而冯氏听到这谣言后,立刻召集皇甫家上上下下三十余口,来到南宫门外告状。
听到张钧询问,冯氏的眼圈一红,娴静甜美的面容流露出悲苦之sè。
“张议郎,妾身今rì是要为我那侄儿求个清白。如今雒阳满城流传,义真死于董家子的手中。难道议郎您就没有听说过吗?可叹人情冷暖,议郎却是第一个来询问的人。”
张钧脸一红,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怎么可能没有听说,只是这事情关系重大。一方是已经破败的皇甫家,一方却是如rì中天的凉州刺史,你让满朝臣工能如何选择?更何况,谁也都知道,董家子那是个蛮横的货sè。又要和蔡邕结亲,两家的权势相合,只怕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这种事,没有真凭实据,谁敢掺和进来?
但张钧xìng情还算耿直,当年和皇甫嵩的交情也算不浅。
闻听冯氏这话,说道:“夫人,非是我等不闻不问,只是这种事情没有证据,只凭谣言如何能让人信服?若夫人您能提供出足够的证据,张钧拼着一死,也要主持公道。”
“张大人……”
冯氏眼中流出两行清泪,却是梨花带雨般,令人更感风情。
也难怪,疾风知劲草,贫贱见真情。在如此关口,能有人挺身站出来说话,又如何不感动?
“妾身并非没有证据。昨rì曾随我侄儿前往颍川的亲随过来,告诉我说杀我侄儿的凶手之一,就是那恶汉董西平。他还留下了证词,并愿意随时为我等出面作证。”
“当真?”
“妾身若是有半句谎话,则天打雷劈。”
“既然如此……请将证词和状纸交给我。若夫人信得过我,我将亲自向皇上禀报。”
“坚寿,把证词拿过来!”
一个青年走上前,将一份以鲜血所书的状纸,连带着证词递给了冯氏。
这青年名叫皇甫坚寿,是皇甫嵩的儿子。
冯氏把状纸和证词放在了张钧手中,“张大人,这状纸乃是我皇甫家上上下下三十七口人鲜血所书,证词也是那亲随昨rì所留下。我等就在这里跪等,拜托大人!”
“拜托大人!”
冯氏叩首,皇甫家的人也都伏地高呼。
张钧只觉热血沸腾,抓着状纸和证词,大声说道:“世人都说人情冷暖,可这世上总还是有心怀公义的人。张钧不才,定将这状纸和证词呈递皇上,为义真讨回公道。”
说完,他蹬上车,命人将车辆驶向南宫。
皇甫坚寿轻声道:“叔婆,张大人,真的能为我父伸冤吗?”
冯氏轻轻摇头,“我不知道。只希望能如张大人所说的那样,这世上总还有正义二字。”
说完,她不再发言,静静的跪在原地。
皇甫坚寿等人也不再说话,陪着冯氏一起等待,等待着那‘正义’能够再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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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过后,汉帝刘宏终于发出了旨意。
缉拿董俷,交大理审问。廷尉伍琼主审此案,一应人等不得插手过问。
毕竟,不论是皇甫嵩还是皇甫规,在朝中颇有人望。如今一见如此局面,立刻有无数人蜂拥而上,痛斥董俷在雒阳的罪行。连带着气杀许劭的事情,也被翻了出来。
当天晚上,董俷正在家中吃饭。
忽有公人前来,要捉拿董俷前往大理。
沙摩柯第一个就怒了,“岂有此理,我倒要看看,谁敢拿我二哥。”
典韦冷哼一声,也拍案而起。
成蠡带着巨魔士在府门外呼啦啦就拉开了队伍,沉静的队列中,散发出无尽的杀意。
前来缉拿董俷的,是大理左平郗虑,少年时曾六经博士郑玄门下听讲,jīng通律学,颇有名气。可看见巨魔士这般凶猛的模样,也不禁吓了一跳,迟迟不敢有行动。
双方对峙,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更有北都尉谢援在听说了消息之后,带着本部人马,飞快的赶来迎春门支援郗虑。
谢援和董俷曾经见过面,也算是点头之交。
可他的妻子却是皇甫嵩的女儿,这事情牵扯到谋杀他老丈人的凶手,岂能放过董俷。
谢援出动,其兄长谢坚也当然不能坐视。
一炷香的功夫,郗虑一边就聚集了上千人,把个迎春门大街堵得是严严实实。
市井小民自然不会在意谁好谁坏。
只是这种热闹可以看,当然不容错过。
郗虑的胆气顿时大涨,催马上前,朝着巨魔士喊道:“我乃大理左平郗虑,奉上面缉拿凶手董俷。尔等若是聪明,立刻让开道路,献出董俷,否则休怪我们手下无情。”
“让路,让路!”
身后的公人齐声喊喝,颇有声势。
成蠡站在台阶上,身后左右各站立一人。
左边的彪形大汉年约二九,身长八尺,面黑黄睛,长得虎背熊腰。
手中一把六十斤重的三亭砍山刀,杀气腾腾。此人名叫王双,表字子全,是临洮人,和董俷是同乡。年纪比他的长相要小,仅十六岁。敕勒川牧场招兵买马,组建巨魔士的时候,王双第一个报名。对董俷,他是由衷钦佩,同时也是感激万分。
当rì程远志袭击临洮,若非董俷出现,只怕……
董俷的雄武,就在那时候印刻在了王双的心中。后来董俷从西北回来,命裴元绍等人组建巨魔士,王双立刻报名参加,并凭借个人的勇武,被划归于董弃的麾下。
而后刻苦训练,更在敕勒川大战中和烧当人血战,立下功劳。
如今已经成为董俷麾下巨魔士百人将,是仅次于成蠡之下的军官。
成蠡右边的人,名叫成廉,和成蠡一样,是被成方自幼收养,训练出来的成家骁将。
也是成家巨魔士中,仅次于成蠡的人物。
这二人如今是成蠡的左膀右臂,都是骁勇非常。
闻听郗虑的叫嚷,二人勃然大怒。厉声喊喝:“巨魔挥金锤!”
“天下皆震惊……杀!”
五百巨魔士齐刷刷向前迈出一步,那无与伦比的杀气,迫的公人们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郗虑胯下的战马唏溜溜暴叫,不安的连连倒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