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等待着,等待着尘埃落定,等待着胜负揭晓,仿佛在见证一颗种子的萌发、破土,生向天空。
先生沉默许久,接过弟子手中的纸卷,与他错身而过。
他无言地抬起脚步,往前一步,走入了过往岁月的长河,成为了历史。
剑客死了。
缄默地死在了未来城主的一剑之下。
一如那些曾经死在他那一剑的挑战者们一样,血还没溢出伤口,曾经属于他的时代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万众欢呼。
胜利者在他们的瞩目之中再度往前走去,摆在眼前的那条通往议会厅的台阶一片火红,仿佛流满了由地底迸涌出的血浆。
月光被篝火进一步催化,如枫叶般落下,他缓慢地踏上台阶,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往高处走,虚无的风伴随在他的左右,随着地势发生变化。
走到的位置越是向高,汇聚在那里,流动的风,就会变得越是寒冷。
骨头仿佛被月光照得越发的森白,埋葬在肋骨后面的心脏不再热切。
逐渐失去了它固有的温度。
弟弟站在最高处等他,等着来人举起那把染血的剑。
他用可悲的目光注视着那张许久未见的脸,冰冷的瞳孔里没有丝毫的亲情,有的也只是同情,以及一种...
过来者的目光。
“你来了。”他居高临下地对自己的儿子说。
“是的,”儿子的声音不复当年的战栗,“爸爸...我来了。”
春去秋来,时光荏苒。
数十载岁月就这样如浩荡的流水一般匆匆而过,当年那个在月亮下苦求不得的孩子,终究还是活下来,独自长大,懂得了如何自己去伸手讨要东西。
用的是和他父亲如出一辙的方式。
那些罪恶,那些无情仿佛已然蚀刻在他的基因里,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无论如何都洗不清这个男人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这是即便这个男人死了,也仍然无法改变的结局,毕竟,他还有活着,以继承这个男人的血脉的方式,继续站立在脚下的这片土地之上。
相顾无言。
沉默在艰难地维持着他们之间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亲情。
过了许久,弟弟嘶哑地开口说,“那我走了。”
“您要去哪里?”他在父亲的目光下问。
“去给你妈道个歉吧,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战争,成王败寇,历来没有谁是谁非。”
“到底只有女人是无辜的,她是被牵连进去的,却要替我们啃下苦果。”
“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现在再去道歉...也没什么用了吧,”弟弟自嘲地说,“指不定,她早就走了,不会在那个世界等我了。”
“也对啊,”他转过身,还是寡淡地笑,“我本来不是什么值得别人等的人...”
“这么多年下来,你对于我...大概,也就只有恨了吧?”
“是啊,”儿子轻声说,缓步地走过最后一级台阶,“我的爸爸。”
他站在与父亲一样高的地方,怔怔地凝视着那个走在殿堂之外的佝偻背影。
在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这个独裁多年的男人终于是老了。
老到重新萌生出了感情,老到不再像过往那样的坚定。
这样的柱子注定了是不会长久的。
于是,他高举起剑,在冷风的萦绕下,他把剑锋裁向了那个苍老的男人。
血在一刹那涌出,仿佛暗花盛放。
天上炸出金色的烟花,老人缓慢地再往前走出了两步,应声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