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愣了一下,牵强地笑,说,长官,我真不知道,你也别跟我开玩笑啦...我哥,他...他可能就是因为害怕...害怕打仗,所以...
没能跟上,掉了队而已。
你不用特地去找他,他很快就会回来的了,他一定还活着,说不定过多几天...
就会跟上,找我来了。
“你怎么确定他一定会来找你?”男人冷漠地凝视着他的眼。
他被男人盯得发慌,出于本能地畏惧这个男人身上所展露的威严。
在听闻男人的话之后,他的内心多多少少表现得有些心虚。
有些害怕这个面容不善的男人。
他是一个经不住质问的家伙,在手腕强硬的压力底下,他很容易就会举手投降,然后把自己内心的秘密全盘托出。
但,就他哥还在不在的这个问题上,他却少见地不想做出任何的退步。
故而,他还是强迫自己镇定起来,用坚韧不绝的语气告诉男人,“那当然,我是他的弟弟,我们一奶同胞,他是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男人久久地望着他,然后说,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没有等他的回复,男人就转过身兀自地走了,留下那一句散落在星空下,冷光之中的单薄言辞,以及那个瘦削的男孩,还有满地树叶的碎影。
那个男人没有征求他的意见,显示是把说的每一句都当成了命令一样下达,因为他知道这个家伙不敢违抗命令。
而男孩确实也知道假若不服从那个男人的命令,其后果是什么。
是要遭受针对的,重则可能会被陷害致死,轻则是难免挨上一顿毒打。
可这一次,他心中那副逆来顺受的德性却无端端地出现了动摇。
他想做出跟平常不一样的选择,就他哥还在不在的这个问题之上。
说实在的,他自己也不清楚这个念头究竟是对还是错,因为没有人能来告诉他,哪个选择才是对的,究竟要选择哪个选项,才能让自己好过一点。
过往很多时候的决定,都是由兄长替代他做出的,所以,一旦离开了兄长,他就变成了一只无头苍蝇,慌慌张张地留在原地打转。
不知前路该怎么走,不知未来应当如何是好。
到了最后,他还是顺从地低下头,一言不发地跟在了那个男人的身后,离开了军营,去到一片还未经受砍伐的山林当中。
翻过一座低矮的山坡,他看到了远处有一个隆起的土包,土包是人为立起的,就设在一棵巨大古树的旁边,长长的藤蔓在粗壮的树干上垂下来,指向地面那一条窄窄的路,男人高举着火把,一边拨开野草,一边环顾四周。
除了火光之外,四面八方都是深沉而又宁静的黑暗。
大自然的古老意志仿佛就休眠在大地的底部,每一次踩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他的内心都不免一颤,依稀能感受在大地深处回响着那幽远绵长的呼吸。
大地的脉动,正悄无声胜地贯穿着每一条生命流逝而过的长河。
这个胆小的男孩紧锁着眉头,眼眸里填满了恐惧和不安,他紧紧地跟在那个男人的身后,却又不敢过于靠近。
那个时候,与他隔开数百米的地下,冰冷的地下河流正急湍地奔流而过,经过固有的脉络,去向诸多早已注定的地方。
结果其实早已落定了。
从树叶生长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大地便已通过感悟,知晓了它最后要飘落到的那个地方。
可他却仍然表现得焦灼,不知所措,惴惴不安,就像空中的树叶,孤独地漂泊。
他满心以为自己正在经历命运的洗礼,以为自己正在改变命运,以为那个熟悉的人此刻正在深山密林里等他,告诉他,自己学来了一身绝世武功。
可不知道的是...
那人的命运其实早在某个他没有察觉的时候,已如落叶般沉寂,回归到大地的深处,步入最终的休眠。
男人从那棵树的后边找出了一把铁铲,随手扔给他,跟他说,你把这个土包挖开,你要找的那个人,他就在这里。
“你说的是...”他颤抖着开口,嘴里依旧是牵强地笑。
他由衷地希望那个男人会告诉他,里面埋得的不是他的兄长,而是另有其人,“哪个人啊,那...那个人,我...我...认识么?”
“挖开了,你就知道了。”可男人却没再看他一眼,三步两步地跳上了那棵巨树,侧躺在一条树干上,哼哼唧唧地唱起来他不知道的歌。
没有歌词,细碎的声调听不出有什么想要表达的意思。
或许,他哼歌不是为了表达,只是为了哼唱而哼唱。
就像山谷里的鸟那样,不知疲倦地哼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