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怎么都是会死的,既然再怎么样最后都要离开,我就想,为什么不让自己开心一点呢,高兴是一天,不高兴也是一天,有彩虹是一天,没彩虹也是一天...”
“够了,小花。”他在影子里说。
“我不值得你这样...对待我,知道么,小花,我的人生跟你不一样,我有很多...想要我咬着牙...不得不去对抗的东西…”
“所以...哥哥你很累吗?”她的声音轻似白玉色的桂花,飘在井里,如同月亮浮起在水面的柔和白光。
古井无波,小巷深处隐隐传来只言片语,字符蓦然变成夜里的精怪,蹦蹦跳跳地攀上画板,没加修饰,没加涂改,意思深入浅出,如流水落花,潺潺而过。
离奇古怪的错觉间,精怪们就这样画出了人们在睡梦中低浅的呓语。
“是啊,我累了,想睡觉了,”他说,“小花也回去睡觉吧,哥...”
“哥哥明天,再带你去放风筝。”
“真的吗,哥哥,说话要算数呀,要是哥哥为了不要和小花玩,连夜跑了,小花可是会很伤心的。”
“不会,跑不了,除了这里,我...再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为什么想去别的地方呢,这里是家,留在家里不好么?”
“家是让人休息的地方,要是觉得累了,就待在家里好了,没人会怪你的,我们是家人,家人不更应该相互帮助吗?”
细线那头的女孩子在笑,她的眼睫毛弯弯,眯起来的眼睛也弯弯,人如其名,就像是一朵正在盛开的花朵。
“话筒话筒,怎么不说话啦,话筒里藏着哥哥,哥哥坐在话筒里,我们之间有一根很长很长的线连着,就像孩子拉着风筝。”她故作搞怪地笑。
“你要是累了,我就唱歌给你听吧!”她挺起胸膛说。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她又唱,“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不开不开,我不开...”
“咿呀咿呀,咿呀哟,咿呀咿呀,咿呀哟...”
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在唱什么,唱到最后,她甚至连歌词都给省略,仿佛即兴发挥,一时像孩子一样牙牙学语,一时又像夏夜的青蛙那样,呱呱大叫。
曲是乱糟糟的,调也是乱糟糟的,要是录下来,放在恢弘的歌剧院上播放,肯定会被人批为不伦不类,成何体统,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跟噪音有什么区别?
但阿炎却没有喊她停下来,他在听筒后面默默地听着孩子那不怎么连贯的声音,默默地感受着她附加在声音里的那些温度。
他不知道身体为什么会发抖,为什么眼睛会湿润,泪水不知不觉就糊满了他的脸,可能是那些声音太热了,让他觉得浑身乏力,孤独,有点儿想要发烧的感觉。
那种孤独,就像是一个人掉到了海里,身上压着千万吨海水,压得你喘不上气,说不上话,动弹不得。
你都要以为自己没救了,可你还是想喊谁来救你,但脑子却一片空白,找不到任何一个能喊出的名字。
越是孤独,越是无助,才会越想得到别人的爱,大概就是这样吧。
阿炎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接受了这种爱,他只是觉得,在这昏天黑地的世界里,如果再不捉紧什么,就随时有可能会死掉。
无声无息地死掉,没有人会为你哭泣,没有人会为你感到悲伤,世界仍然一如既往地行进着,仿佛有你没你都是一件正常不过的事情。
龙愣了一下,看着窗外,忽然跟他的妻子说,原来上帝是真的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