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已往,这一世无论前路如何,只要宝缨还在,她的亲人还在,便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了。
待到黄昏时分,杨家的迎亲喜队已是踏着冲天震鸣的爆竹声而来,看着喜娘将大红喜帕搭上,遮住宝缨含笑看着她的脸,李绥亲自将她绣与宝缨的那柄凤凰齐飞绣金缀朱玉团扇递到宝缨的手中,看着宝缨双手执扇遮脸一步一步迈向她的另一重人生。
随着喜车,李绥看到了前世里这场曾属于她的盛世婚礼,不知为何,她却觉得今日的她比之从前更为欣然,更为动容。
看着街边搭起的红绸焰火,听着耳畔百姓孩童争相祝贺的声音,李绥就这样一步一路陪着宝缨走完了这人生之礼,待到月明星稀的夜里,太尉府外的宾客声渐渐消散了许多。
“郡公——”
听到屋外响起了婢女的行礼声,李绥止住了与宝缨的谈笑,刚要抽出手离去,却是被宝缨没来由地一攥,李绥回头看着方才已被杨延挑开喜帕,只单手紧张执扇的宝缨,不由笑着探手覆上宝缨的手背低声呢喃道:“二郎是好人,他会好好待你的,若他欺负你,你尽可与我说,我替你声讨他。”
听到李绥的笑语,宝缨虽不舍但还是不得不放了手,当李绥走出喜房,正好迎上一身大红喜服,面如冠玉的杨延入里。
“恭喜二郎——”
看着眼前少女娇俏含笑地向他行下一礼,杨延目光微微怔楞,恍如梦里,但也只一瞬,唇畔已是温润一笑,双手一合向着李绥行礼道:“谢过阿蛮表妹。”
看着眼前的翩然公子,听着杨延一如既往的温柔话语,李绥的笑意未减,眸中的认真却是足以触动杨延的心。
“宝缨很好,好好待她。”
短短数字,话语几乎轻无,但杨延却能读出其中之深,之重。
当李绥看到杨延郑重地颔首,便再也不停留,笑着行下礼便与之擦身而过。
站在那儿的杨延怔然片刻,静默中眸间闪烁着难以道明的东西,似是释然,似是怅然。
而下一刻,便已是笃定地掀开软帘,朝着屋内沉稳而去。
当李绥走至中堂前的游廊处,再不远便是今夜设宴之地,正当她欲转右朝着花厅女眷所在的地方去时,便瞧着廊下伫立着一个单薄玉立的身影。
朗朗月色下,身披月白鹤氅,俊朗的容颜在清辉的映照下更是犹如谪仙,独独那眸光却是淡薄而孤独,让人忍不住为之惆怅。
“郡王。”
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陈之砚背影一僵,回过神时已是从前那般让人如沐春风的笑。
“郡主。”
看着拱手行礼的陈之砚,李绥含笑道:“郡王怎的未在前厅与诸位饮酒。”
“不胜酒力,让郡主见笑了。”
听到陈之砚的话,李绥没有再问下去,渤海郡王向来擅饮,她如何不知,更遑论眼前人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可见醉人的不是酒。
“此前永宁读过一首诗,每每念到那句还君明珠双泪垂,便总觉悲凉凄苦了些——”
听到李绥闲庭信步的上前,与他顾自呢喃,陈之砚渐渐垂下眼眸,却听身旁人忽然百转千回道:“人生一世数十载,虽有悲却有喜,若只沉溺于此难免虚妄,我们眼前这座长安城既有万国来朝之雍容,我长安卿客便有包容四海之气度。人都说洞房花烛夜是喜,金榜题名时也是喜,郡王自小富有盛名,亦有一日看尽长安花的肆意洒脱,定知你我之人生不止于眼前繁花,更有瀚海阑干,何不就此一探,才不枉今世来这一遭。”
听到李绥的话,陈之砚身形微顿,不曾想身旁人竟会与他说这些。对上李绥星辰般闪烁其芒的眸子,陈之砚的双拳紧了紧,眸光黯然却清澈,下一刻便见他似有所感触地越过那飞檐短墙,看向外面那座繁华的长安城,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