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繁
“我知晓了,此事你按下只作不知,不要再向旁人说起。”
夜色中,青栀默然颔首,朝着李绥叉手行下一礼,便转身悄然退去,独留李绥在念奴和玉奴的搀扶下继续前行。
天子一族的头风症于大周而言早已不是秘密了,无论是开国太祖,后来的高祖、太宗、成宗、成祖,亦或是前世的先帝和元成帝,皆是为这遗传旧疾折磨缠身,最终发作而亡。
但除了先帝与元成帝,陈氏先祖皆是活至四五十余岁的年纪,独独只有他兄弟二人,竟不足而立之年便死于此症。
这一刻,李绥蓦然顿下脚步,脸上也渐渐浮起沉重和复杂来。
若当今元成帝是死于杨崇渊之手,那么前世死因与元成帝相同的先帝……
“王妃——”
耳畔念奴的提醒之声轻轻传来,李绥收回思绪的那一刻,抬头间便正看到那位孤独的帝王正高坐銮轿之上,朝着她们缓缓而来。
待銮轿置于近前,李绥默然退开行了礼,下一刻元成帝便在承德的搀扶下缓缓走过来,眉眼如沉寂的死水毫无声息,温润如玉的容颜早已不复存在,好似被抽去了魂魄般,语中是难以掩盖的疲惫与低沉。
“阿蛮起来罢。”
看着面前沉默了需多的李绥,元成帝自然明白是杨皇后逝去的缘故,心下更生窒息般的艰难痛苦,良久才出声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说罢,元成帝静静抬起头,透过短墙青瓦,看着那漫眼缟素,通明灯火的立政殿,却是陷入了溺水般的回忆与悲伤里。
斯人已逝,可他独自一人又该如何走下去。
说话间,察觉到元成帝缓缓擦身而过,李绥随即转身看去,却是看到孤冷的月色下,眼前那修长的背影瘦削了许多,佝偻了许多,明明是正值盛年的无上天子,却是让人感受到了不可逆转的衰颓与破败。
宫门口的灯笼悠哉悠哉地飘摇着,当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李绥淡漠地回过身朝着甬道尽头而去。
“告诉江丽华,让她查一查。”
看来,孙仲并非对她全盘托出,他所为之事比之眼前更多,更致命。
难怪,让杨崇渊一刻也等不得。
当李绥入了轿,便静静闭上了眼,心底却是冷硬异常。
爱人者,人恒爱之。
与她而言,害人者,人恒还之。
元成帝令人心寒,但已然受到了惩罚,可杨崇渊看似未做,却是远远做得比元成帝更多,更冷酷无情。
原来连阿姐,阿姐的孩子,都成为了他算计元成帝的棋子。
药物的暗害,阿姐母子的离世,一件一件足以将元成帝逼成癔症,不治而亡。
而杨崇渊,却是看似手上不沾一滴血,便如愿以偿坐上了高位。
旁人走一步,杨崇渊足以看透了全局。
想到此,李绥便觉得齿冷。
他的路,太过于顺畅。
却都是用亲人血脉的性命奠基搭桥的。
如何不令人心寒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