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在心里来回盘算,钱渊这厮显然是早有准备,地上的这根绊马绳早就放好了。
虽然不知道细节,但徐阶能肯定,既然松江知府、江南巡按都已经反水,扣在华亭徐氏头上的罪名只怕不假,而且肯定是证据确凿的那种。
王本固的死,加上周天瑞、董传策两位学生的背刺,让徐阶的名望跌到冰点,也让这位年过六旬的老人心灰意冷。
两年多前,面对严嵩的步步退让,徐阶步步紧逼不肯有半点松手。
两年多后的此时此刻,徐阶对当年的严嵩……感同身受。
和后世不同,这个时代上至士子,下至黔首,总是要考虑家族的。
严嵩为了保住严世蕃这条小命不惜让权,而徐阶此时也需要考虑类似的问题了……事实上,从知道今日吴振、周天瑞弹劾奏折之后,徐阶已经不指望还能驱逐高拱了。
但现在的问题是,高拱肯放自己一马吗?
今天上书请辞,是徐阶的一次试探,试探出了隆庆帝倒是没有赶尽杀绝的念头,但高拱呢?
徐阶看了眼保持沉默的长子,虽然钱渊是你的女婿,但这些年下来,随园和徐党早成了死敌,徐阶暗中算计随园也不是一两次了。
钱展才虽然年轻,亦有赤子之心,但看看这些年他的手段,狠辣决然不让严东楼,这样的人物会因为翁婿而留手?
徐阶叹了口气,如今是骑虎难下啊,就此退隐,也未必能安享晚年。
所以,徐阶已经有退位的念头,但现在他不能退,他需要一个承诺。
钱渊远在东南,随园其他人是坐不了主的,但高拱就在京城,想到这儿,徐阶招手让儿子近前,低低说了几句。
……
距离这儿不算太远的屋子里,徐渭终于见到了已经入京两天的钱渊。
久别重逢后,两人直接略过寒暄,互相将东南、京城两边的局势细细的说了一遍,虽然一直有书信来往,但钱渊入京途中行踪不定,已然好些日子没联系上了,而且很多细节也不能通过书信描绘。
听到高拱终于服软的消息后,钱渊终于放下心。
而徐渭也终于弄明白了困扰他两天的疑惑,为什么周天瑞、董传策两人会反戈一击?
“此次手段狠了点……不过当年崇德城内,钱某以洗城胁迫大户出银募乡勇抗倭。”钱渊无所谓的笑道:“再说了,他董原汉当年害得虞臣兄下狱,这笔账当时可没和他算。”
“这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徐渭嘲笑道:“人家还想讲道理,你直接操着刀就冲上去了,有辱斯文啊。”
“你斯文行不行?”钱渊嗤之以鼻,“董原汉当时也是遮遮掩掩,顺水推舟而已,他已无复起之意,心心念着就是赚银子,我还许诺一旦松江开海,给他留个名额。”
钱渊当**的侯汝谅写下那份弹劾奏折之后启程北上,但随即在苏州下船,转向东行去了松江府。
周天瑞和董传策都不是傻子,学生弹劾老师,对后者有着极强的杀伤力,但这种杀伤力是两头起效的,要不是被逼到死角,谁肯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