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行令王恢其实算不得是一个将才。
他的擅长是在席间折冲樽俎,以口才为辩。出使外邦,平衡关系,掂量轻重,取舍利害,那才是他的主场。
王恢这次之所以被拜为五路主将之一,既是因为他是首献此计者,更是因为汉军中别无堪用的大将之故了。
而把他所率领的六万步卒摆在了最后的位置,就是用来截断匈奴人退路的,一旦前方大胜,他们就可以趁机掩杀了。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汉军作战计划意外泄露,匈奴人得知消息,大军还没有进入预定埋伏呢,就要开始后撤了。
看着面前从匈奴人那里逃回来送信的聂壹,王恢脸色阴沉,半晌无言。
帐下听命的几位偏副将校们也是神情各异的看着他这位主将,等待决断。
因为现在唯一能与匈奴军接战的就只有他们了。
早上看着匈奴骑兵从他们埋伏的眼皮子底下过去时的兴奋劲儿还没有消退呢,现在又要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
只有在这个时候,所有人才意识到没有一个三军统帅是多么重大的失误!
那可是近十万匈奴铁骑啊!在没有与其他四路友军协调好进攻的步骤之前,就凭自己这一路步卒,敢去挡路拦截嘛!
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迫在眉睫!
“将军,怎么办?斥候来报,匈奴前锋马上就到了!我们……?”
部将们有些急躁起来,千载难逢的良机,等待这么久,到嘴的鸭子却眼看就要飞了,怎么会甘心呢!
王恢心中苦涩,他更不甘心行动就此失败。“射天狼”计划是他首先在天子面前提出来的,如果此次成功,能够重创匈奴主力,那他的功劳就大了去了,一战封侯不在话下。
要不要冲出去阻击呢?想来想去,他下不了这个决心。
“将军,放手一搏吧!也许可以拖住他们,我们的援军就会赶到的!”
听到部下又一次请战的声音时,王恢抬起头来,扫视了一遍帐内所有人,叹了口气。
“此次定计伏击匈奴,五军主将商议时,是以我部这六万步卒为奇兵,待其大败而归时,伏击而断其归路的。可是现在,凭我们的实力去主动出击匈奴十万铁骑,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其死!所以,还是保存下这些汉家儿郎的性命吧。马上派飞骑通报友军敌情。而我们嘛……传令各军,勿要轻动,静观其变。”
无奈,沮丧,失望……大帐内一片寂静,什么情绪都有。坐在不远处休息的聂壹狠狠的拍了下大腿,满腔悲怆也不知向谁去发……!
汉匈边界,秦汉长城绵延在崇山峻岭间。自雁门关往南至右北平,从平原大道上,遥望不远的就是燕山山脉了。
元召刀斩左贤王后,纵马而去,并没有追随卫青他们的方向,而是载了素汐转而朝东南下去了。
他料到那些匈奴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在平原之上,如果被他们紧咬着尾巴追赶,万马所及,刀箭难避,到时候还没有跑到汉军伏地呢,很可能就大家一起完蛋了。
而东南不远,就是连绵的山脉密林了。两人只要进了那里面,凭自己的本事,再带了素汐安全脱身不是难事。
天上云雷之声,地下马蹄奔腾,果然复仇的匈奴骑兵都朝这边追过来了。
白马异常神骏,奔驰如飞。好在他们两人都身子轻便,因此这匹马奔行之际,并无妨碍。
但匈奴骑兵的马也不差,而且个个都是控马高手,因此终究还是越追越近了,耳边已经隐隐能听的清后面的喝骂呐喊之声。
天气晦涩,疾风隐雷,杀机逼近,素汐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形,恐惧与害怕,使她把身子紧紧的缩在少年怀中,马匹颠簸中,有些瑟瑟发抖。
元召一面听着后面追兵的动静,一面抬头看时,山峦巨大的阴影扑面而来,不禁轻吁一口气,终于进来了燕山!
这些地方他曾经也来过多次,但相隔千年的地貌终究不同。此时不及多想,沿着一条两壁陡峭的山谷,略微放缓了马速,继续向前行去。
但走了没有多久,元召心中一沉,前面却是一堵高不见顶的山峰绝壁挡住了道路。
元召急忙拨转回马头,欲待转出这条峡谷重新寻路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奔雷的马蹄声响彻山谷,匈奴骑兵几千骑终于随后追到了。
元召扫眼四望,身处的却是一处绝境。这条山间峡谷原来只有进口没有出口,谷间灌木老树丛生,深草及膝,两侧都是几十丈高的陡峭山壁,巨石林立,十分凶险。
他心下不禁暗叫倒霉!没想到自己把自己绕进了死胡同。